挑 粪
□陈明干
乡里农家,每户都有一个粪坑,也叫茅坑。粪坑置于自家屋后或山墙边,也有的设在离自家不远的河岸边,这既为了平时方便,也便于挑运粪水。
立春过后,春耕大生产拉开序幕,生产队会安排一部分人挑粪。
挑粪的工具有四样:扁担、粪桶、粪舀和农船。那时的粪桶皆用木板箍成,笨重。粪舀也是用短木板做的,安装在一支长长的竹竿上,手握竹柄,粪舀也是重实实的。
生产队挑粪,常常是3至4人一组。农船扣在庄前或庄后的水码头上,先用粪舀将粪坑中的粪水舀起,装入粪桶,再用扁担将满满的一担粪挑到河边的农船上,倒入船舱。
舀粪简单,通常是年长的男人或女人,也有年轻的姑娘;挑粪桶的,则是有力气的男劳力。粪水较臭,一直低头在粪坑边舀粪,搅动起来的粪液更是又脏又臭。起初,刚从学校毕业就参加劳动的女孩从心理上无法接受这活计,但慢慢地便适应了。
挑粪的也不容易,担程近的几十米,远的有上百米。满满一担粪有上百斤,挑在肩上,走起路来小心翼翼。不是他们惧怕臭味,而是担心迈着的步子稍有不稳,粪桶里的粪液会晃荡起来,溅出桶外,溅到巷面上或是路人身上。挑粪的人从来不将粪水的臭味当回事,反而觉得这粪担中的臭味理所当然,本该如此。在乡村,你绝不会看到一个挑粪担的人戴口罩。
挑粪,须挨家挨户地清理,这户人家的粪坑挑完了,一帮人再转移到另一户。每户人家的粪坑里的粪水都属于集体所有,不允许将粪水挑往自留地。因而,每到挑粪的当儿,每家每户的粪坑几乎都是满满的。
各户的粪坑挑完了,还是不能满足生产上的需要,于是,生产队组织劳力去县城挑粪。
这儿离县城有30公里的水路,去县城挑粪也是用船,或用篙子撑着去,或是摇橹去,或是挂着白帆去,一个来回往往四五天。白天挑粪,晚上睡在船头或船尾的压舱里。
县城里的粪是托了熟人由清管所(环卫所)安排的,挑一船的粪,缴给清管所的人10块钱。县城就那么大,公共厕所有限,全县有那么多生产队涌到县城挑粪,没有熟人哪里找到粪挑?
在县城挑粪,对于刚出校门的男青年来说,最害怕的,是遇见同学或其他熟人,挑着粪担,常常像做贼一样低着头,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路面,不敢抬头看人。
乡下人朴实,挑粪时,看到城里人掩鼻而过或是退避三舍的情形,心里顿生不安,生怕自己的粪担触碰到他们。那时,好多干部是从农村调到县城的,对农民有很深的感情,若是在机关公共厕所挑粪,搅得臭气熏天,他们还不停地安慰:“没事没事,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你们放开步子挑……”
在城里挑粪,最大的麻烦是担距远。有时,农船停在老轮船码头,有时停在备战桥下,有时停在西门的河边……无论停在哪儿,都要到新华电影院、老县政府、老兴化中学等附近挑粪,这里人多粪也多。但这里是县城的中心,一担粪,一个来回,足足两里多路。在人来人往的县城街道上挑粪,最忌讳将粪担停在路边歇气,怕臭气熏人啊!于是,挑粪担的人自个儿会换肩挑:先将扁担压在右肩上挑,右肩上酸疼了,再将扁担在头颈后面打个转,移到左肩膀上。一担粪一口气挑到农船上,早已大汗淋漓了。
粪船装满,撑到秧池田边,仍由原班人马将船舱里的粪水一担一担地挑上岸,再用粪舀戽到田里。没几天,河水一上,秧池畈做好,吐着白芽的稻种便落在了这肥沃的苗床上。若是隆冬时节给麦子施越冬肥,生产队会组织全体男女突击挑粪水。尽管寒气袭人、臭气扑鼻,但丝毫不妨碍人们干活的情绪,有在船上舀粪舀水的,有来来回回挑着粪担的。麦田里,姑娘们不再自卑与不安,熟练地将一舀舀粪水洒向麦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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