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树
□郭小鸣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香樟树,五米多高,树干笔直,枝叶茂盛,碧绿的叶子华盖一样,洒下一片树阴;在香樟树北面一米多处,有一棵紫玉兰,两米多高,笼罩在香樟的树阴下,树干斜向一边,似乎在奋力挣脱香樟树的庇护。然而,瘦弱的树干表明,努力没有成功,看上去明显营养不良的玉兰,一米多高就开始分叉,枝条乱七八糟地胡乱伸展,一如阳光穿透香樟,洒下的斑驳影子。
香樟和玉兰就这样并列生长着,看上去有点格格不入,高大挺拔的香樟,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盛气临人,需要仰视才能目视全貌,碧绿是它的常态,春末夏初,它也会长出一些浅红的嫩叶,米白色的小花缀满枝头,但因了它高大,人们懒得抬头看了,经常被忽视,只有它散发出的浓烈的香气,有时会逼得人抬头看一眼,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香樟树也开花啊!
低矮的玉兰,纵横交错的枝条,犹如乡野来的孩子,毫无章法可循。因了它的矮小,人们稍微抬抬眼神,就能观其全形,路过时总是习惯性地瞥上一眼,眼神里带着些同情:可怜的玉兰,长的真不是地方!喜好阳光的玉兰,只能从香樟树茂密的叶子罅隙里享有稀疏的光点,夹缝中求得生存。人们的同情心总是偏向弱者,它的凌乱,它的歪斜,似乎也不那么碍眼了。
冬天来临,邻居说,香樟树太高太大了,遮挡了院子里的阳光,屋子里光线也暗,修剪一下吧,我欣然答应。
顺便帮你把玉兰也砍了吧?太碍眼了。
“不!不!不!”我当即否定,在外求学的女儿,有次回家过年,看到满树的玉兰花,非常喜欢,赞叹不谙花事的我也会长花了,我心中窃喜,这棵玉兰,我连水都没浇过。砍掉,真舍不得。
下班回家,香樟树的修剪已经完毕,我没想到修剪的结果是这个样子,院子里一下空旷起来,华盖没了,绿叶没了,香樟树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树桩,有点不适应。
没了香樟树的遮挡,玉兰树一下子突兀出来,枝桠凌乱,宽大枯黄的叶子,飘飘零零地落下,院子里一下子失去了生气,冬天萧瑟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满了,眼神却无处安放。
当玉兰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只剩下灰褐色的枯枝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无比地担忧,玉兰会不会就此枯萎了呢?以前,有常绿的香樟占据了视线,我从没关注过玉兰是什么样的,而今,看到玉兰如此模样,光秃秃的枯枝,看不见一丝生机,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洒满阳光的院子,宽敞明亮的客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就适应了没有绿叶的陪伴,时间真的很神奇。
有一天,不经意间抬头,竟发现玉兰的枝桠间冒出了许多毛茸茸的花骨朵,颜色和枝条差不多,小小的,藏在枝桠中间,难怪一直没有被发现。我的眼腈一下子亮了:哈,玉兰还活着!
从此我有了期待,关注着那一个个小小的调皮的精灵,看着它们一点点地变化,先是长高,瘦瘦的,像一支小小的生日蜡烛,慢慢地,变肥硕一点了,一朵朵傲然挺立在枝头,任风吹雨打,寒霜凛冽;花骨朵包裹着厚实的绒衣,在刺骨的寒风中,那么的执着、那么的坚强。我完全被它的坚韧折服,树干的随性,枝条的无章法,我已经全然不在乎。
一整个冬天,它就那样的蓄势,褐色的枝干,毛茸茸的花骨朵。带给我的却是无限的生机,盼望着那一树花开的日子。
终于,料峭的春风来了,玉兰的花骨朵越发地圆润,越发地饱胀了。当春风携带的暖意越来越强烈,毛茸茸的花骨朵裂开了,像一个好奇的婴儿,睁开了朦胧的紫色眼睛,一冬的希冀有了结果,玉兰挣脱了绒衣,露出了粉嫩粉嫩的花瓣,浸润着我的双眼。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古人如此形容它;那一树的朝霞,同样惊异了今人的目光,那满树的花啊,诱惑的人心痒痒的,抚摸它,爱怜它,恨不得融进花树中。
可惜花期太短了,一周的时间,玉兰的花瓣便开始凋零,一瓣、二瓣、三瓣——看得人心疼,我竟也有了葬花的冲动。虽有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安慰,心还是隐隐不忍。一场春雨,玉兰花瓣落尽,仿佛是为了安慰我的眼神,嫩绿的叶子一下子布满了枝头。
整个院子成了玉兰的舞台,先是满树的粉,再是满眼的绿,隐忍了许久的玉兰,对阳光是那么地渴望,它不停地长高长壮,抬头看,它竟然和香樟树一般高大,可以平视香樟了。歪歪扭扭的树干,高低起伏的枝条,布满嫩绿的新芽,看上去竟有了妖娆的姿态,像一个妙龄女郎,或仰头张望,或甩袖飞舞,舞动着,摇曳着,时不时抚弄一下香樟的树身,此时的香樟还是一截树桩,残留的几片树叶在风中证实着自己的存在。
曾经卑微的玉兰,一下子长这么高大,多年的压抑,终于迸发,出落成了一棵大树,风姿卓越。人们看玉兰的眼神不再有同情:玉兰也可以长这么高大啊!只是这扭曲的树干,如果像香樟树一样笔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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