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芦花鸡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那时候，一般家庭都有三到四个孩子，日子过得很清苦。为了生存，很多家庭都会养上一些鸡，用鸡蛋换钱来贴补家用。

我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小铲锹去挖野菜。回家后将野菜用菜刀剁碎，掺些糠皮做鸡食。我最惬意的事儿，就是看着鸡们来吃我剁好、拌好的鸡食了。鸡群中，我最喜爱的就是那只芦花母鸡。不仅因为它长得漂亮，还因为它憨厚老实，下蛋多。有时它正在墙根觅食，我悄悄走近它，喊一声“趴、趴”，它就会翅膀微张，双腿一曲，乖巧地蹲在了那里。

因为它老实，其他鸡总喜欢欺负它。吃食的时候，它总是被挤到食槽边上。偶尔抢到了食槽中间，也让其他鸡啄来啄去，最后退到食槽边上，委屈地捡些掉到地上的残羹。看着其他鸡的飞扬跋扈，我很生气，就用秸秆把它们轰开，让芦花鸡独自享用。母亲看见了，常常笑我偏心眼。

进到五月份，芦花鸡就要开始抱窝了。每天等到鸡们都下完蛋，它就趴在鸡窝里，年年如此。母亲很生气，鸡就是用来下蛋的，不产蛋，还要浪费一些鸡蛋抱窝，那不是既搭工、又搭料、还搭鸡蛋吗？母亲找来孵蛋用的鸡窝，放上几个跟鸡蛋差不多大小的土豆骗它，它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孵它的“子女们”。

当然，两三年内，母亲还是会让芦花鸡为自己家孵出一窝小鸡的。

芦花鸡孵出小鸡后，就开始带着小鸡在院里活动了。小鸡的主食是水涨的小米儿，芦花鸡总是在小鸡们吃完后，再自己吃。无论何时，不管是谁，要是碰了小鸡的话，芦花鸡就会飞奔过来，脖子胀得老粗，拼命地鹐你。当芦花鸡捉到虫子时，它立即用爪子按住，咕咕地叫，招呼小鸡们过来。看着孩子们你追我抢争夺战利品，芦花鸡就会抻长脖子美美地叫上几声。

小鸡们渐渐结实了，开始满院子追逐嬉戏，芦花鸡和它的子女们已不满足在院子里觅食，经常来到凹凸不平、泛着黄土、满是车辙的大街上游玩，偶尔也来到田边扑蚂蚱、捉小虫。

那天，我正在田野里挖野菜，远远地听到芦花鸡发出了异常的叫声，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恐惧、血腥的气息。我顾不得挖野菜，挎着筐向叫声疯狂地跑去。隐隐地看到芦花鸡张开双翅在禾苗上方忽闪，时隐时现。它在蹦跳，它在挣扎，它在殊死搏斗。再近了一些，我清晰地看到，一只大个的黄鼠狼在芦花鸡身边窜来窜去，正试图绕过芦花鸡，去攻击小鸡。芦花鸡脖子上的毛膨胀起来，鸡冠直立，跳跃着，不断向黄鼠狼发起进攻。地上散落了一层鸡毛，附近的庄稼东倒西歪，芦花鸡的脖子上伤痕累累，鸡冠在流血，黄鼠狼的头上也是殷红一片。芦花鸡的身后是到处乱跑的小鸡。我来不及多想，把手里的小铲锹砸向黄鼠狼。黄鼠狼看见人来，吱溜一下逃掉了。芦花鸡摇摇晃晃，顽强地站在那里，用它子女们熟悉、有些微弱的声音召唤小鸡们。渐渐的，四散的小鸡们聚拢过来，一个个钻到它的翅膀下。看到这一幕，我禁不住眼眶有些湿润了。

我和母亲在芦花鸡伤口处撒上消炎粉，精心做了包扎，并将芦花鸡放在棉垫上。不管我和母亲如何呵护，第二天，芦花鸡终因失血过多，死去了。

和一位母亲过不去，是很危险的。这是一位哲人说过的话。看到这句话，我总想起我的芦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