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瑛的变与不变

■/朱杰

国医大师周仲瑛是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医诊法”代表性传承人，是中医人共同的导师和财富。谨就在“周仲瑛名医工作室”学习之所见、所思，与读者分享。

1.高山仰止的上工大家

上世纪80年代初，笔者在南京中医药大学读书时，周教授教我们《中医内科学》课程。周教授语速虽慢，但语调平稳、流畅。记得有一次，一位同学伏在课桌上打起瞌睡，周老点名提问，引得全班同学侧目。该同学虽被同桌叫醒，却悠然置身于事外，岿然端坐作呆若木鸡状。周老时任一校之长，我心里怦怦然：如此顽劣，定在劫难逃了。孰料，周老仍然不动声色：“哦，请假没来，我们继续讲课。”

“周仲瑛名医工作室”坐落在汉中门老校区李时珍塑像前，低调而不张扬，简朴而显实用。1928年出生的周老，8时整开始接诊病人，直到12点半才结束。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能如此不知疲倦地高强度工作，令人感动。周老鹤发童颜、语音浑厚、精神矍烁、步履稳健。周老诊病，有一种强大的气场，我屏声敛息、一丝不苟地记录下周老诊治的全过程。反复揣摩其智慧之学、灵验之术，获益匪浅，感悟良多。

2.周老的“复法合方”与齐白石的“衰年变法”

做学问，特别是搞艺术，往往有“大器晚成”、“晚乃善”的情形。周老曾说：“中医是门艺术”，“艺术需要灵感，讲究境界，强调个性特点的彰扬与发挥，这些好象与中医很相似。”由此我联想到齐白石，有感于“画道之衰已达极点”，晚年决意变法，艺术风格产生了质的飞跃，没有“衰年变法”，就没有齐白石。变法是需要超出常人的勇气的。周老已经名满天下，他同样没有守成，法外求法，不断突破，提出了许多新的观点，在当今中医界注进了源头活水。

复法合方是周老变法的显著标志之一，全新的处方用药风格令人惊叹、咋舌。抽样统计2012年10月19日上午周老所开28张汤剂处方，最少16味，最多达40味，平均约27味。周老自幼随父周筱斋学医，《中国现代名中医医案精粹》第1集中收录的周筱斋医案处方用药都在10～12味。而第3集收录的1987～1991年间的周仲瑛医案，也只在10～15味。究竟是什么原因，周老会在年逾花甲之后，医风为之一变，走上“复法合方”之路了呢？

3.以病机为核心构建辨证论治新体系

就诊患者疾病谱的变化自然是首要原因之一。28个病人中癌症就占了14个，其他也大多为辗转求医、久治无效的疑难病症。病机证素复合多变，治则自然要灵活变通。基于对中医传承创新路在何方的忧虑，周老“萌生了以病机为核心构建辨证论治新体系的设想”。复合立法、重剂合方正是针对疾病的多重复杂病机，组合运用数种治法，处方药味数目往往超过常规。但多而不杂，是有机组合，而非简单堆砌，秩序井然，有条不紊，注重小方复合，一药多用。医者如同号令千军万马、指挥多兵团联合、立体作战的将帅，功补兼施、动静相参、表理相合、升降相宜、阴阳互求、气血互调、整体调理与靶向治疗兼顾。这样的处方就如同一张小型的膏方，需要更多的知识面，更丰富的用药经验，更缜密的临床思维，非大功力、大智慧、能博古通今者不为。

周老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医道无穷，道随悟入，道随悟深。周老的教诲当受益终生。

周老的求变，贯穿在他对祖国医学的解构与重建的求索之中。

老骥追风，宿志永存。周老永恒不变的是大医精诚和学者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