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棒喝

□房干森

全网关注的胡鑫宇事件，在1月29日、兔年正月初八这一天，有了一个重大进展。在学校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106天后，胡鑫宇的遗体在与学校仅一墙之隔的粮库大院内一角的小树林里被发现。2月2日上午，江西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上饶市铅山县致远中学学生胡鑫宇失踪事件的最终结论：胡鑫宇是自杀死亡，尸体发现地就是原始第一现场，录音笔中音频表达自杀意愿……消息一出，立刻刷爆热搜。

一个陌生的孩子不见了，几亿人关注，上万人寻找，用了各种先进的手段，都一无所获，而最后找到他的，竟然是一只土狗。这荒诞和讽刺的剧情，小说家怕是都构思不出来。胡鑫宇虽然找到了，但是一个悲伤的结局，除了哀叹生命凋零、反思我们应该怎么对待孩子，还应警醒我们这个社会究竟怎么了？胡鑫宇用15岁的生命，棒喝了我们所有人。

首先是棒喝搜寻的“灯下黑”。胡鑫宇从失踪到找到，一共106天，警方、家属、救援队……成千上万人在拼命找他。我们来看看警方做的努力：勘察了学校内的90亩地，12栋建筑，884个房间，11条地下管道，多个化粪池、热水箱、储水池，池塘，生物验材就提取检验了1735份。排查了大约589亩树林山岗、200公里河段、22公里的铁路沿线、72个水塘、3个水库。同时，警方还走访了2238户居民、159家企业、951辆客货车司机、226处庙宇道观、25家养老机构……其间，警方还动用了无人机、3d搜索、热成像技术、声呐探测等很多技术手段寻找。其中热成像技术在以往的搜救中，作用重大，因为无论是活人还是遗体，都能被它探测到。作为一个关注此案的普通网民，我也无法接受地毯式搜索连学校1公里内都没搜清楚这个事实；一个老头找鸡找到了失踪100多天的高中生尸体，无数警察领着5000多群众愣是没发现任何线索。这种对比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落差和疑惑？如果胡鑫宇在几天内就被找到，我想舆论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结果搜寻过程被拉长了十几倍，导致沸反盈天。就本次寻找所调动的资源和规模而言，是罕见的。关键是，调动如此大量资源，就在距离学校只有短短226米的粮库大墙里，人还是没有找到，公安应否就此道歉？如果是因为疏漏和懈怠，会有人来负责吗？

其次是棒喝教育的“内卷化”。在江西警方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提到，经心理专家分析，胡鑫宇失踪前心理状态已经失衡，他已经出现了注意力不集中、内疚自责、痛苦、无望感，还有明确的厌世表现和轻生行为。很多大人可能不理解：“我们小时候生活那么苦，饭都吃不上，也没见有几个自杀的。现在的孩子生活这么好，衣食无忧，怎么还动不动就自杀呢？太矫情了。”是矫情吗？还真不是。衣食无忧，不代表人生就没烦恼。一个人吃得再饱穿得再暖，如果精神上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他也会非常痛苦，甚至绝望到不想活。现在的教育内卷非常严重，几乎所有家长、学校，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生学习成绩优秀。30名的想考到20名，20名的想考到10名，10名的想考到前五名。但是前五名的，谁也不想掉到第六名啊，前五名的也在拼命努力啊。所以大家就拼命卷，你努力我比你还努力。你每前进一名，就意味着必然有一个人退步了。你进一步觉得很高兴，但退步的那个人就会非常痛苦。我们成年人面对这种压力，都常常焦虑得不行，你让小小的孩子们陷入这种“你死我活”的竞争，他们压力不大才怪呢。当然，除了学习的压力，孩子们还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亲子关系、师生关系、朋友关系、青春期问题……各种各样的麻烦，堆积在学习压力上，确实很容易给孩子带来心理问题。

这次胡鑫宇事件再次给我们敲响了沉重的警钟：孩子的心理健康，需要学校、家庭以及全社会的共同关注。而作为父母，我们是离孩子最近的人，也是孩子最依赖的心理防线，我们必须保护好他们的身心。健康的身心、健全的人格，对生命和这个世界的热爱，才是我们给予孩子最贵重的礼物。

再次是棒喝政府的“公信力”。胡鑫宇失踪100多天来，每一阶段的调查结果，质疑声始终不绝于耳。直至找到胡鑫宇的遗体，越来越多的信息指向自杀，依然还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场“骗局”。这背后就是典型的“塔西佗陷阱”。所谓“塔西佗陷阱”，是以古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名字命名的定律，其大意是：当政府失去公信力时，无论你讲真话还是假话，老百姓都认为你在讲假话。云南昆明孙小果案、湖南新晃一中“操场埋尸案”等事件虽然最终彰显了正义，可是也消释了公信力，冲淡了公安等政法机关所做出的成绩和努力，也影响了法治程序和法规制度的权威。去年2月，徐州丰县官方对“铁链女”事件发的四次通报，次次自相矛盾，次次反转，徐州、丰县两级政府的公信力也让人匪夷所思。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这跟信息的来源以及传播渠道有很重要的关系。有些时候，为了某些原因，信息的披露并不会完整地呈现，它总会被展现一部分，隐藏一部分，甚至修改一部分，导致呈现出来的东西是不完整的。比如胡鑫宇的尸体发现地点，官方通报说“遗体在金鸡山区域树林被发现”，家属说“在一个储粮仓库里”，这种对信息的不完整披露以及前后矛盾的披露，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会造成塔西佗陷阱。任何时候都不缺谣言，谣言存在的土壤是公信力缺失使然。正因为这样，这么长时间，这么多有关胡同学的热搜话题下，我也一声都没有吭。

胡鑫宇事件虽尘埃落地，但他留给我们的警醒却依然沉重，他用自己的死，棒喝自己的父母、学校，棒喝天下所有的父母、学校：请看见孩子的脆弱，请关注孩子的迷茫。用最大的力量去拥抱孩子，给予他们对抗焦虑的能量；用最深的宽容去接纳孩子，让他们永远保留亲情的退路；用最暖的陪伴去呵护孩子，让他们感受到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