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地区的自然崇拜

□文/郭保康 潘仁奇

玄武像

明代嘉靖《兴化县志》中载：“夫祀，国之大典也，报功以兴义，崇德以备礼，景贤以厚俗。”

对自然、神灵、圣贤的信奉和崇拜，可以说是与人类社会相始终。在古代，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征服自然的能力薄弱，对天地万物心存敬畏，于是祭祀之风盛行。万物有灵形成多神崇拜，也使人们的祭祀对象繁多。就兴化而言，除了对天地君亲师及各类鬼神崇拜外，有几类崇拜格外突出。如自然崇拜、英雄崇拜以及祖先崇拜，都有着鲜明的地方性烙印。我们这篇文章就谈谈兴化的自然崇拜。

一、水崇拜

兴化四围皆水，人们生产生活的一切都与水相关，水崇拜在兴化就特别的突出。在大泽茫茫的古代兴化，水充满了神秘。先人们对水既充满了感恩，也充满了敬畏。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但骇人的水患也是水乡百姓延续千年的痛。翻看《兴化县志》《兴化市志》，“大水，漕堤决”“高邮漕堤决20余处，兴化水涨丈余，舟行市中，漂没人民不计其数”“风雨交加，海潮暴涨，各场悉被潮淹，溺死男女近5万口，漂没房屋、牲畜无数”“运河堤决，水势汹猛，一昼夜即抵范公堤。县城内水深数尺，漂没人民及房屋无数”“大雨，高邮五坝齐开，兴化城内积水2丈余，可乘舟入市”“六月二十七日，启车逻坝，二十八日启南关坝，兴化东乡8圩先后被冲破，农田舍被淹殆尽，人畜溺毙无数”等记载不绝于书，令人触目惊心！在可怕的洪涝灾害和浩淼的湖海面前，生命如同草芥，人类如此微渺。人们在对自然灾害无奈无力对付时往往把祈求投向神灵，希望借助神力保护自己。经历了从对水的原始崇拜到对水的人格化神祇的崇敬的过程，在兴化，几千年的水崇拜化成了对水物质（人格化的神）和治水英雄的双重崇拜。这种文化取向表现在：

1.对玄武的崇拜。玄武，亦称真武。玄武大帝是道教中职掌北方天界的天神。北方为水，因此玄武的原形为龟蛇，是水神的化身。兴化先人一般认为玄武是古代治水英雄繇的化身。兴化最早的道观——玉虚观主奉的神祇便是玄武。北城上筑有玄武灵台，宋时因避赵公明（赵玄朗）之讳，又称元武灵台。今天玄武灵台所在的拱极台公园门口就塑有玄武的造像。紧邻东岳庙的四圣观奉天蓬、天猷、翊圣、佑圣，其中佑圣即为玄武。此外，北城外上官河入口处建有玄武庙，市河长安桥南建有佑圣观，吴公湖畔有玄（真）武庙，戴家泽有表示北方玄武七星的七星庙，等等。

2.对三官的崇拜。“三官”即天、地、水三官。或云即尧、舜、禹等上古明君及治水英雄。在水患频仍的水乡，人们祈求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尤其对水官的诉求尤为迫切。于是，唐代的兴化便出现了主祀三官的道观——安丰三奶奶庙。安丰奶奶庙在供奉天、地、水三官的同时，主奉三官的母亲，即龙王的三个女儿，被称为“三奶奶”。明代以来，兴化城乡各地多设三官堂、三官殿或三官庙，并且有民间的三官庙会。如明初洪武二年（1369），邑中名士周润倡建三官堂于南城外闸桥北侧，祀奉天、地、水三官。到天启中（1621-1627），为增其规模，移三官堂重建于闸桥以南。信众如潮，香火不绝。今旧城改造，原址不存。城南十里南官河畔，唐代即建有长亭，为迎来送往之所。千年以来，南官河上，舻舳相连，白帆点点；十里亭畔，景美如画，人烟稠密。东十里三官庙会延续数百年不绝，并联盟昭阳镇近郊的冷家、王家、居家、北山、南山、袁家、城堡、高垛、五岳、张扬、西五里、西十里、东十里等十三庄舍，规模不断扩大，参与者日益增多，蔚为大观，成一方之胜览。

3.对妈祖的崇拜。历史上的兴化东濒黄海，为海滨县城，出海捕捞、场灶煮盐都离不开大海，海上平安成了牵心挂肚的大事，故建妈祖庙以求海运平安。妈祖的原型系北宋兴化军莆田县（今福建莆田市）湄州岛上的林默娘，她经常抢救海上遇难的航船，28岁时因救海难而殉世。沿海人民视她为保护海运的女神，称为“妈祖”。以后历代帝王又不断加封，称为“天妃”“天后”。兴化的妈祖庙建于明初洪武年间。初建时名“天妃宫”。到清代雍正十一年（1733年）因郝玉麟奏称妈祖神明，功昭清晏，得庇商民，应春秋大祭等语，朝廷明令“凡有江海处俱受庇护宏施，建立祠宇”，因而沿江海各州县纷纷建立天妃宫，后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颁旨加封“显神赞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宏仁普济天后显母元君”（简称“天后”）。是年，兴化地方官奉旨翻建扩大，改“天妃宫”为“天后宫”，内奉衮服冠冕、珠帘掩面、端坐于金龛内的天后神像，日常斋供，官府春秋二祭。后来东部濒海各地多有设天后神像以奉祀的，如安丰三奶奶庙中亦设妈祖神像。

4.对晏公的崇拜。兴化东临海滨，西有运河，因海运或漕运所需，而礼敬的水神尚有建于东城外大街最东端龙舌津边的晏公庙。明初洪武七年（1374），苏州移民解七二在龙舌津头靠近大码头处，建立了晏公庙，同时建有解氏宗祠和松鹤道院。晏公庙亦名老祖庙，面东，主祀晏公。晏公为元代江西临江府清江人晏戌仔。平生疾恶如探汤，曾任负责供应宫廷织锦的文锦局堂长。因病归，登舟即奄然而逝。从人具棺抵家后，启棺视之，一无所有，说是“棺解”成仙。父老因此立庙祀之。明洪武初，晏公被封为显应平浪侯，随后又晋封为玉霄府晏公都督大元帅，并命有司祀之。职司平定风浪，以保障江河湖海的行船安全。祀奉晏公，乃取其“平浪”二字，为此，附祀龙王神像。晏公神像巨大，头如笆斗，神坛高阔。凡遇风波汹涛，商贾即行叩投，以图水途安妥，风平浪静，一路顺遂。

5.对龙的崇拜。龙是传说中可以上天入水、呼风唤雨的神灵。兴化城乡各地，遍布龙王庙。龙王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统领水族的王，能生风雨，兴雷电，职司一方水旱丰歉，属于四灵之一。古人认为，凡是有水的地方，无论江河湖海，都有龙王驻守。兴化水网密布，水域宏阔，诸水潆洄，群流浩荡，恰如神龙盘桓，吐纳交缠，呈祥瑞之象。水乡人乃临水筑龙王祠，四时供奉，祁望龙王能消灾解厄，施瑞降福，保佑一方风调雨顺，水土平安。如城区东城外有“利泽龙王庙” 、海子池南有龙王行宫、东门泊、南津等处有龙王庵、得胜湖畔有白龙大王庙，乡村凡湖泽港处多有龙王庙，也就有了龙王庙会和舞龙的习俗。

6.即使与水关系不大的神祇，到了兴化也便与水联系起来。如建于明永乐年间的东岳庙和建于明嘉靖年间的关帝庙，其神座之下皆掘井一口，以之寓意洪水，而神祇坐而镇之。旧时兴化城虽有东岳期会，却无东岳出巡仪式。因为坐像一被抬起，就“压”不住神井，就会出现洪涝灾害了。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人需要敬畏。

二、狐仙崇拜

以动物或幻想中的动物作为崇拜对象的动物崇拜，是人们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所建立起来的一种感情的表现，也是自然崇拜之一。《山海经》中，几乎所有的神灵，都被描写成与动物有关。经过人格化以后，动物便成了有神灵的物体，为了不触犯神灵，祈求神灵的保佑，便出现了各种形式的动物崇拜活动。

在兴化，对狐狸的崇拜格外特出。

狐狸为民间五大家仙“狐、黄、白、柳、灰”之首。

狐仙指狐狸。黄仙指黄鼠狼黄鼬，一般称为黄半仙、黄皮子。人们认为黄鼠狼具有能变化成人的能力，同时还能蛊惑人心。白仙是刺猬。代表着财运。传说中的“白仙”的形象一直是一个老婆婆，所以也把“白仙”叫“白奶奶或者白老太太”。柳仙指蛇，被视为“家庭的保护神”，所以有俗话说“不打进家蛇”。灰仙则指老鼠，因其繁殖力强，喻子裔旺盛。

狐仙是“五大家仙”中法力最为深厚的一个，也是最聪明的一个，被视为天地之灵，享有香火之供由来已久。早在《山海经》中就有“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的记载。相传大禹娶的涂山氏便是九尾白狐。远在先秦时期，狐就被看作是瑞兽。“太平则出而瑞也”。还被看成是德兽。狐死时头正对出生的山丘，《礼记》把“狐死正丘首”作为不忘其本的典范。同时，狐狸在我国一直有着非常神秘的色彩，相传狐能修炼成精，幻化变形，惑人害人，又有令人惶恐生畏的地方。从《封神榜》里的妲己到《聊斋》中的婴宁、娇娜等，有关狐仙狐妖的说法数不胜数。“娇波流慧，细柳生姿”“容华绝代，笑容可掬”“荷粉香露，嫣然而笑，媚丽欲绝”，这些关于狐女明艳动人的描写随处可见。

兴化多湖荡草地，生长着一种特殊类型的狐狸——草狐，还有黄鼬。兴化人有时将两者混为一谈，俗称之为“大仙”“老太爷”，既敬其有德，更畏其为祟，由畏而生敬，往往加以膜拜、供祭，不希望它降祸或加灾于己。

兴化一域，多有楚地巫风之孑遗。在兴化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狐仙神奇灵异的故事和传说。说它尾巴一扫，即可引火而至。每逢兵燹祸乱来临之前，城区内的“大仙”们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成群结队按序越过城墙逃往城外，惹得人心惶惶。相传有一长者，在自家庭院东南角的水井边打水浇灌园内花木，不小心踢死了一只幼狐。是夜，其妻被一阵阵“呜呜，哇……”的叫声惊醒，捻亮罩灯，举目四顾，悚然一惊：室内窗外，满屋尽是大大小小的狐仙！翁妪二人吓得跪伏于床头，叩首不已，祷告曰：幼狐之死，实为不慎所致，本无意也不敢冲犯狐仙，并承诺第二天必专行供祭。次日，长者在花园中摆一方桌，上奉煮鸡蛋、蛋糕及一只熟鸡等供品，焚香叩拜后，掩门而去。第二天去收拾时，供品已所剩无几。并专请画师画一“大仙”全家福的描金神轴供于堂屋家神柜上方，每月初一、月半都要敬奉香火。

旧时，许多大户人家都供有“大仙”牌位或画轴，焚香礼拜，奉蛋糕飧之。他们会绘声绘色地告诉你，他们（尤其是女主人）常常隔墙听到庭院里传出热闹如家庭生活的嘈杂声，等打开院门，里面却冥无一人——那是“大仙”们在聚会呢！其实，兴化旧时一些深宅大院，多设有花园，栽植花草。草木葳蕤处，人迹罕至，难免有狐鼬蛇虫之类的动物衍生于此。人们偶观其影，疑为灵异，故设牌位、画像或神龛供奉之。兴化县衙东南的李园中，有一坐南朝北，面阔三间，上下二层的桂花楼，屋顶正中的木构套叠藻井中就特设有“大仙龛”。为此，甚至还为大仙专设有行走通道，外人及家眷不得触犯。细思之，李园主人李小波经营当铺，恐当铺和库房中贮存之财物遭老鼠噬咬毁坏，乃供食鼠之“大仙”神龛以销鼠患，或许这也是其用心之一。

三官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