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妈妈去赏灯

□ 明前茶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正月里，我和妹妹带着轮椅，推着因为腿疾行动不便的妈妈，前往白鹭洲公园赏灯。我们特地挑选下午5点钟前往，这样，可以目睹彩灯在黄昏的霞彩中逐一亮起的梦幻时刻，在点灯的瞬间，我们会目睹巨型的彩灯被逐一赋予流转的眼波与绚烂的光影。

一到公园西门，就见一条飞龙灯盘踞在阁台顶，龙头威猛，龙身蜿蜒曲折。这条“多巴胺穿搭”的巨龙以银色调为主，一部分龙鳞与飘扬的龙角、龙须，渲染为粉紫色、蓝紫色与橙粉色，当夜幕降临，龙被瞬间点亮之时，我们才发现，灯组上的彩带犹如飘扬的丝绸，这是一条身上搭着彩带的龙，霸气神秘又不失飘逸神采。

妈妈仰望巨龙，孩子般地指给我瞧：“龙好像在微笑，它似乎想起了‘龙生’中的某一天，早已自立门户的小龙们，都回来看它。这条祖奶奶龙变年轻了。”

怎么解释龙的神态，其实折射的是妈妈此刻的心情。

灯会中，处处都是举家前来的游客，小男孩骑坐在爸爸的脖子上，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坐轮椅的老人家腿上搭着御寒的小毯子，一个个都穿起最好的中装棉袄，脖子上围着漂亮的小丝巾，他们时不时要扬起脸来，与半蹲下的媳妇孙女合影，大家都耐心地等着动态化的灯组最美的那一面转过来。

我们一家与妈妈重聚在白鹭洲公园，仿佛走在一幅梦幻画卷中。

没错，这次秦淮灯会的灵感，就来自与《清明上河图》齐名的名画《上元灯彩图》，这幅名作创作于明朝中晚期，当时正值上元节，通衢大道，秦淮河边的窄巷，都亮起彩灯，人们在赏花灯、看热闹的同时，还走进店铺欣赏字画，品头论足；或在摊位上把玩瓷器等，侃价购买；一个销售乐器的摊主，为了招徕顾客，竟悠然自得地弹起了三弦。今天，彩灯的创作者们也依照画卷上各种生活场景，沿着湖岸、廊桥布置彩灯，弹着琵琶的仕女灯，正在唱戏的梨园灯，幻变成龙的鲤鱼灯，象征好运的九色神鹿灯，还有寓意“富甲天下”的螃蟹灯，寓意“大展宏图”的兔子灯，寓意“松鹤延年”的寿鹤灯，应有尽有。一盏红珊瑚灯，比两层楼还要高，珊瑚树下，灯彩艺人创造了真实又梦幻的海底世界，呼吸吐纳的海葵、深海发光的游鱼、摇曳烂漫的海藻，应有尽有。妈妈调皮地伸出手去，捕捉一条海底游鱼发出的宝蓝色的光，发出叹息。是的，那光仿佛海里的星河，是会让人做梦的，也是会让人叹气的。红珊瑚曾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贸易对象，也是《上元灯彩图》中，象征晚明时期贸易兴旺的细节之一，而今，它如梦如幻，频频招手，将我们引入历史的长河之中。

位于白鹭洲公园水上的鳌山灯，高达13米，是此次灯会的重中之重。灯组的设计灵感，来自我国上古神话传说“巨鳌戴山”，鳌，就是古代中国传说中的大海龟；“戴”，就是用头顶着的意思。大鳌的头上顶着一座山，山中神仙出没、彩云翻飞，通常用来比喻承受深重的恩情，此外，鳌山灯从古至今，也是国运昌盛、国泰民安的象征。此次，公园里的鳌山灯意在还原那种“海上神山”的唯美意境，整组灯悬浮在水面，大鳌托举起多姿多彩的山石、草木与神仙。妈妈在鳌山灯前的湖岸上驻留良久，等着鳌山上的神仙转过脸来，好仔细辨认他们是不是铁拐李、吕洞宾和何仙姑。

华灯初上，鳌山灯的点点星火倒映在白鹭洲的粼粼波光中，构成了一幅“浮光跃金”的画卷。从《上元灯彩图》中，我们得知，明代灯会已经发育十分成熟，趁着看灯，不少手艺人也前来闹市卖艺，博得一声喝彩。角抵、蹴鞠、说书、杂技等游艺活动，在《上元灯彩图》的各个角落里交相呼应，让灯市喧闹欢乐的气氛更有人情味儿。在白鹭洲公园，我们也看到连排的杂耍人形灯彩，吞剑、拿顶、顶碗、踩高跷等皆有，十分生动。在声、光、电等科技手段的呈现下，沉淀在历史深处的生活场景缓缓走来，与当下的现实重叠碰撞，妈妈不停地发出感叹：“也不知是我走在电影里，还是戏台上，反正，故事很多，眼睛都望不过来。”

我们替妈妈买了一盏鱼龙灯，她提着，不时地来回摆动花灯，亦成了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