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闪而过的初夏
□ 徐育兵
记忆里那个遥远的初夏,像一部胶片老电影,无数的快镜头在眼前一闪而过。想要定格,皆已远去。
丰盈的麦穗一闪而过。初夏的南风吹过里下河平原,那些麦穗便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在原野上摇曳起伏,孕育一场年中的收获与忙碌。老屋厨房的炊烟一闪而过。清晨天色尚朦胧,母亲已起来煮稀饭,摊烙饼。父亲借着月光,在院子的条凳上与磨刀石“擦擦擦”地对话,把镰刀染成月光的颜色。“麦黄草枯”,布谷鸟惊飞的身影一闪而过。太阳下,麦田里,父亲弯腰以75度的身姿,挥动镰刀,奋笔疾书。汗珠滚落,雪亮的刀刃与麦竿“咔咔咔”地对话,划出的弧线在空中一闪而过。
清秀的秧苗一闪而过。前几天还是枯黄的麦地,转眼已经换上了嫩绿的新装。想起记忆里的那一天,年少的我给田头栽秧的母亲送午饭。眼前的水田像一片汪洋,栽好的秧苗像一排排整齐的句子,让白色的水面多了几分生机。母亲疲惫的样子一闪而过。一根长长的秧线从田埂这头牵到那头,母亲赤脚站在水中央,沿着秧线,以90度的身姿,俯于水面,栽下一颗颗秧苗。“妈妈,来吃饭啊,韭菜炒百叶。”“哎,来了!”今天的菜炒咸了,我有几分不安。母亲宽容的目光一闪而过。“妈妈,菜咸吗?”“不咸,炒得好,我儿子有用呢!”母亲肿胀的手指一闪而过。“妈妈,水下面的泥凉吗?医生说,关节炎不能泡凉水啊。”“不凉。别说了,快去上课,不要耽误了学习啊。”眼前白茫茫的水面还有好大一块,母亲还要以固定的姿势,俯身多久才能栽完这些秧?三个小时还是五个小时?一丝担心一闪而过,我转身赶往校园。
毕业季的校园一闪而过。老师的粉笔还在黑板上游走,与一道道题目“吱吱吱”地对话。讲完这道题,你们就要去镇上参加中考了,班主任这样说。同学的毕业纪念册一闪而过。还没想好跟同桌写下什么赠言。跟他一起偷偷去镇上看过电影,也帮他在隔壁班传过小纸条,这些能写到毕业册吗?也还没想好是否跟前排的同学要一张相片,要是她拒绝了该怎么办?告别的铃声骤然响起,那些同学的笑脸一闪而过。
少年的心思一闪而过。我带着小刀、橡皮和笔,还有一张准考证,骑着自行车往镇上的中考考场赶。我骑行在高高的大圩上。两边的秧苗又长了一截,绿意又深了几许,那里有母亲弯腰劳作的作业。南风吹来,一丝隐忧一闪而过。我什么时候长大?或许考不上,我就算大人了,该帮父母做事了。可是考不上,母亲又会怎样地失望?
隔断鸟的身影一闪而过。这种学名叫董鸡的水鸟,小满而来,寒露而去,是一位田野的隐士,只闻其声,难见其影。“端碗,端碗……”它用短促而有韵律的声音与秧田对话。一丝迷茫一闪而过。漂亮的鸟儿,你的饭碗端在这希望的田野上,我未来的饭碗又会在哪里?或许,隔断鸟是给我送来一份祝福?曾经的少年,一边想,一边赶。
董先生家的佳肴一闪而过。第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已至中午,肚子开始叫唤。同学们跟着班主任涌到了教数学的董先生家,董先生住在镇上。董先生亲自下厨,给我们端上了热腾腾的清汤白肉圆,香喷喷的青椒长鱼丝,多洋气的菜啊!还有我喜爱的韭菜炒百叶,董先生懂我。班主任期盼的目光一闪而过。一向严厉的班主任化身笑盈盈的店小二,在席间来回穿行,热情地给我们添饭,要我们都吃饱。或许我们多吃一口饭,下午能多考一分呢……
那年的九月,没有成为帮父母做事的大人,我走进了镇上的高中。而那年的初夏早已一闪而过,没有片刻停留。只剩下光阴的故事,几分斑驳,几分遥远,却在头脑里不时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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