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茶社

□董有富

酷热的夏天刚过，住在乡下的朋友邀请去吃早茶，我欣然应允。春天聚会时他就吹嘘，他们那儿的早茶如何了得，我很想见识、品尝一下。这天清早，按照他发来的定位，驱车60多公里，抵达永丰镇如意茶社。

茶社的店招设在351省道边，40米开外才是茶室。这里原是一个饭店的底层，约400平方米，里面10张方桌，配条凳；10张圆桌，围木椅。还没到七点，不少桌子已被茶客占据，朋友预订了一张圆桌。一会儿工夫，他约来的客人，陆续到齐。客人是从泰州、兴化及邻近乡镇赶来的，十几个人满满一桌。见有不少异乡客，一脸和气的老板娘很是热情，按照朋友的点单，很快就将佐茶小菜、小点心端上桌。有酱生姜、炝蚕豆、咸鸭蛋、烫干丝、鸡蛋饼、油炸花生米、炒粘饼、煮鸡蛋、麻团等十几个品种。有人惊讶：“这么多啊！”“这只是序曲，好戏还在后头！”朋友刚说完，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全家福”（猪心肺）、大煮干丝、粉丝酱蛋肉圆及各式点心次第登场，每款都是精工制作的美味，尝一口，鲜香四溢，满嘴生津，叫人欲罢不能，最后一盆雪菜肉丝面压轴，众人分而食之，赞不绝口。“我没吹牛吧？”朋友非常高兴，又带领大家去施家桥参观施耐庵景区。

我则被邻桌两个饮酒者吸引留了下来。他们早上来茶馆为何不喝茶而喝酒？好奇心驱使我主动凑上去，在对面的长条凳上坐下。他们朴实和善，也给我这个不速之客斟上一杯，我拱手辞谢。交谈得知两人是弟兄，姓沈，哥哥不到60岁，是邻乡合陈人。弟兄俩合伙经营180亩蟹塘，套养小龙虾、大青虾，收益颇丰，就是人辛苦，每天半夜12点起床倒虾笼，翌日早晨到市场卖掉，尔后去茶馆吃早饭，喝点小酒提提神。我一看，下酒菜也就是烫干丝、炝蚕豆、酱生姜，他们吃得有滋有味，酒干了，一人一碗面，回家补觉。

时近九点，茶社生意到了尾声。我邀老板茶叙。老板叫孙昌辉，49岁，本镇徐北村人，精干结实，疏眉朗目。部队退伍后，到苏南打拼，做过小买卖，开过龙虾馆，在昆山一家早茶店当过学徒，主攻白案。六年前回到家乡，开了这间茶社，专做早茶。开始生意并不“如意”，他跑到兴化城“清风茶社”当茶客，暗中考察摸门道，回来对茶点品种、经营方式等做了改进。此后，进店吃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特别是节假日和蟹市旺季，最多有上千人，每张桌翻台四五次，平时雇用七八个人，忙时要翻倍，不然照应不过来。

“你的店市口并不好，凭什么门庭若市？茶客都是些什么人？”我向他抛出两个问号。精明健谈的孙老板呷了一口茶，娓娓道来。做生意要诚实守信，制作茶点须真材实料。凡进店的原料我都要亲自把关。猪肉要当天屠宰新鲜的，冰鲜肉不买，槽头肉、下脚肉再便宜我都不要。酱生姜是扬州四美瓶装的，卜页是安丰定点送的，酱油是我用生抽、老抽、香醋、胡椒粉等按一定比例熬制的。无论寒暑，我每天两点起床，和面发面，调制馅料，面点制作的关键环节，我都亲力亲为。食客的味蕾是最灵敏的导航仪，他们自会在全镇十多家茶店中选择，寻味而来。

茶社的基本客源是镇区万余居民。螃蟹上市时，镇上大小旅馆爆满，流动人口增加三千。全镇加周边有近十万亩蟹塘，两千多养殖户。他们夜间起捕，早晨赶到永丰河蟹市场交易。货脱手就寻一间茶馆，喝喝茶，解解乏，吃完早餐再回去，就像你看到的老沈一样，不过他们比较特殊，喜欢喝早酒。

现在农村生日满月来亲戚，餐食招待也都到茶馆饭店了，你们隔壁的三桌，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就是老奶奶贺60岁。普通农民上茶馆也是稀松平常。花家庄有位丁爹，70多岁了，每天都开个三轮车，带着老伴来吃早茶，你们来的时候，老俩口已吃好走了。

“每天消费，经济上能承受吗？”“没问题！他家情况我熟悉。”六亩田全部流转，每亩一年1500元，养老金国家每月发，忙时到蟹塘打打工，两个儿子在南京做老板。他每天点一个茶头（干丝）、两只包子、两碗面条，不到20元。近年来，像丁爹这样的常客越来越多。

“‘梁山好汉’等你啦！”朋友打来召唤电话。

辞别孙老板，驾车北上。公路两侧的水面，波光粼粼，下面是虾兵蟹将的世界，田野里看不到一个人。我有些恍惚，初秋时节的田园风光不见了，但因土地经营方式变革，农民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境况，获得了更多的从业自由和闲暇时光。收入水平的提高，让他们有了追求生活质量的底气。早餐不再是稀饭加咸菜，上茶馆成了家常便饭。昔时茶馆是有钱有闲人的去处，“早上皮包水”是城里人的享受。现如今农民也品茗闲话，生活有了别样滋味。相信随着乡村全面振兴的推进，广袤的水乡大地上，定会出现更多的“如意茶社”。